看見河中的浮屍被打撈上來,菜鳥員警阿甫忍不住同情道:「真可憐啊,跟我一樣無法在除夕夜的時候回家吃團圓飯……」

 身旁的派出所前輩老吳聽了,連忙警告他:「喂!別對死者亂說話!小心他跟你回家喔!」

 阿甫的肩膀縮了一下,乖乖閉上嘴巴。

 之後,由於死者全身腫脹腐爛,且身上沒有能辨識身分的文件,因此只能暫時送往殯儀館等人來認屍。

 時間轉眼來到除夕當天,因工作忙碌又得輪班的阿甫,就如先前自己所預料的那樣,完全抽不出時間返鄉過年。

 甚至回到租屋處時,已是夜半時分。

 「唉……什麼時候才能結束這種日子呢?現在根本連交女朋友的時間都沒有啊。」阿甫一邊嘆氣,一邊將從超市買來的泡麵和冷凍年菜拿出來,準備陪自己度過這孤單的除夕夜。

 就在此時,電鈴突然響了。

 這麼晚了,是誰呢?該不會是前輩來找我喝酒吧?阿甫在心裡喃喃道。

 然而,當他打開門的那一瞬間,差點嚇死──因為站在門外的,竟然是上回打撈上來的那具無名屍!

 阿甫張大嘴巴、跌坐在地上,那具無名屍卻把他的這個舉動當成是進門許可,就這樣微微擺動僵硬的四肢、擦過阿甫的肩膀,逕自到餐桌前坐下,身體還不時發出「喀啦喀啦」的聲音。

 阿甫飆淚了。

 他連跌帶爬地去找出自己的手機,然後躲在角落偷偷打給老吳,結結巴巴地將眼前的狀況告知對方。

 「前、前輩!你要救救我啊!」他低聲哀嚎。

 老吳嘆了一口氣,說:「事到如今,沒辦法了,你就好人做到底,陪他吃一頓團圓飯吧。」

 「不是吧──喂?喂?」

 阿甫還沒說完,對方就將電話掛斷了。顯然這位前輩不想插手這件麻煩事。

 沒辦法,被無情拋下的阿甫,只得乖乖回到餐桌旁,在無名屍的注視下,開始處理那些速食食品。

 ──他本來打算報警的,畢竟家裡出現一具屍體可是件很不得了的事,可後來才想到他自己就是警察……

 唉,人生啊。

 「好、好了,請慢用。」把麵菜分成兩份後,阿甫用顫抖的雙手將無名屍的那一碗推到對方面前。

 只見無名屍身體微傾,直盯著碗中物不放,好像真的很想吃。阿甫看著看著,這才注意到自己忘了給對方筷子。

 「對、對不起呀──!」阿甫邊哭邊道歉。

 無名屍倒是什麼都沒說──或者他其實也沒辦法講話──只是靜靜從阿甫手中接過筷子,開始不客氣地吃了起來。

 然後食物又從他的肚子裡流出來,弄得椅子和地上到處都是。

 而阿甫除了當作什麼都沒看見之外,也沒其他辦法了。

 或許前輩老吳是對的。在碗盤空空如也、食物全數流盡之後,無名屍似乎滿足了,起身就要走向門口。

 但擱在客廳一角的吉他,又使這位客人停下腳步。

 見無名屍轉而盯著吉他不放,阿甫抿抿嘴,鼓起勇氣問:「你……你是想彈?還是想聽歌啊?」

 無名屍的身子輕輕地左右搖擺。

 阿甫只得硬著頭皮,前去抱起吉他,說:「那……等我唱完,你就要乖乖回殯儀館喔。」

 對方點點頭,讓人很擔心他會不會一用力就把脖子給扭斷了。

 於是阿甫拉了一張椅子坐下,清清喉嚨,調整好姿勢,便開始邊彈邊唱起王傑的《回家》:「……回家的渴望又讓我熱淚滿眶,古老的歌曲有多久不曾大聲唱?我在歲月裡改變了模樣,心中的思念還是相同的地方……」

 無名屍始終專心聽著。待阿甫唱罷,他微微鞠了一個躬,然後緩緩走出了這個家。

 阿甫看著對方孤單離去的背影,突然發現自己已經沒有那麼害怕了。那人啊,說穿了也不過是個和自己一樣很想念家中溫暖的普通人。

 回頭將家裡清理乾淨後,阿甫安心地睡了。

 第二天,若不是聽說昨晚有幾人因為在路上目睹活屍走路而嚇昏,他還以為自己在做夢呢。

 更出乎意料的是,沒多久之後,那具無名屍的身分就確定了。

 前來認屍的,是一位年輕的女孩,也就是死者的孫女。她一見到阿甫,立刻感激地說:「我爺爺得了失智症,有天自己出門後就失蹤了,我們找了好久都找不到他……沒想到最後還是他托夢給我,說有位好心的警察不但請他吃了頓飯,還幫他想起回家的路……因為這樣,我們才能和爺爺重逢。雖然他已經……但夢裡的他看起來很開心,謝謝你,謝謝,你真好。」

 女孩說著說著就哭了,阿甫連忙遞幾張衛生紙給她,並說:「哪裡,這是我應該做的事。」

 想起自己從小的夢想就是當個熱心助人的好警察,如今有了老人家和這女孩肯定,阿甫頓時覺得好滿足、好驕傲,且全身又充滿了幹勁。

 新的一年,也要繼續努力啊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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